厌离接了一个奇怪的任务,至少雇主很奇怪。
她看着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在咖啡厅门口探头探脑。女孩紧张的走到她面前,向她微微鞠了一躬。
“您就是Idehara吧?”她说话的声音很小。
“是。”厌离也站起来,“现在请您谈一下关于任务的事。”
女孩戴着一个面具,一张洋娃娃的脸,好像是从玩偶头上抠下来的,看上去十分怪异
“这次的任务不是叫你杀人,”女孩低头局促不安的说,“我想借用你的身体,我想让我的意识进入你的大脑,从而控制你的身体,就像灵魂出窍,附在你身上,这是我的能力,期间我不会抹去你的意识,我会保证你时刻可以反抗。我想……亲自动手去绑架一个人。”
从面具上扣出的两个洞里可以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厌离实在想找点乐子,于是答应了她。
她说她叫云,他叫辰,她想借用厌离的身体去见他,话说到这份上,厌离也猜了个大概。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云,其实如果两人换上同样的装扮,并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你在哪里?
我终于,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去面对你了,
这个世界我已经待不下去了,但为了你,我可以回来。
在一所中学门口,云站在一排家长中间,应该很是突兀。可是与生俱来的卑微让她毫不起眼,即使换了一具身体。
她,不,她们都太强大了,我的意识感到昏昏欲睡,这里像是地狱,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排斥。
你在哪里?
云一遍一遍扫视着排队出来的学生,终于一眼就看到了辰,云盯着他的背影,辰侧身走出拥挤的人群,几秒之后,云跟了上去。
找到你了
我太高兴了,你一点也没有变,我其实很想一直这样跟着你,但是你永远都不会发现我。我曾梦想过成为一只透明的鬼,出现在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不过现在我有了更好的计划。
辰走上了一条无人的林荫小道。厌离提醒云,要动手的话,就在这里。
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很兴奋,更加不安。
我想靠近你,但是距离越近,我越感受到刺痛。刺猬身上的刺可以保护自己,我身上的刺只会往回捅,一根一根,密密麻麻。
云放慢了脚步,她意识到辰可能会回头,丧失了刚捡来的所有自信和勇气,她早就成为了一只害怕被人发现的鬼吧。
怎么办,
我到底想干嘛,我借这具身体有什么意义,是为了掩饰身份,不背负罪名?还是为了取悦你?我突然好恨我雇的这个人。
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试着跟你相处,想囚禁你,想跟你说话,就凭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我太蠢了,
一种办法,能让我不再心惊胆战地,接近你。
云突然跑向浩辰,辰闻声转头,在转过身来的一瞬间,云的右肩撞到辰的右肩,一把水果刀刺穿了他的腹部,刀尖从他的后背露出,他倒下了。血从伤口与嘴里涌出。
奇怪,她没有制止我
辰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云又用绷带缠住她的腹部,她本来想用电击,却下意识地掏出了刀,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云背起他,一辆黑色轿车即时停在云身边,那是她雇的黑车。
血色在洁白的绷带上扩大。
你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横卧在汽车后座,头枕在我的腿上,我附身,用沾满鲜血的手试着触碰你的脸颊,你微弱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脸上,我感受到
她有点不适
“确实是个白净的少年呢,不过,这不足以让你为之疯狂吧”她说话了,“那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辰是浩瀚星河中普通的一颗,云就是云。
很相近吧,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是,能看见星辰的夜空不会有云,
即便是朝霞也无法拥抱那遥远的启明星。
我也曾在你身边看到过不错的女孩,和我截然相反的,男人都喜欢阳光开朗,皮肤白皙的女孩吧,没有人会有闲情去关注一个整天缄口不言,相貌平平,徒有一心幻想的人,
你又为什么要留下那不可考证的温柔?
兴许你原本就是无意的,可我还是因为那一点点无法言状的温柔,就倾注了所有的情感。
我们乘同一辆校车,我几乎每次偷偷看向你,都能撞上你毫不掩饰的凝望。
我急忙回过头,不敢再次确认你是不是在看我。两次对视就可以兑换一次美好的邂逅,可我所有的情感都抵不过骨子里的卑微。
仅有的一次,我坐在你前面,我能感受到你认真的目光,我身旁一个人的书包老是挤到我,你在我的背后,伸出一只手臂,帮我挡住了它。我像受惊了一样一耸肩,然后又装作无所谓,习惯性地假装高傲。我的脸藏在黑口罩下面,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里却出奇的安定,就像我刚刚奔向你的时候一样。
我在别处遇到你,你也总在看着我,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也总在看着你。
你知不知道,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人保护过我了,好久,好久
我也嗤笑自己,但是你的手臂就像一道光照进囚牢,蜷缩在角落里的我默念:“就算你是天堂,也要死了才能到达。”
但你,我要怎么无视你。
我们就是,不被彼此拥有,却被彼此藏着的人,藏在最深处,就连彼此也不能告诉,互相倾注以不能成为爱慕的爱慕,因为这种感情不能够落实,所以就连神明也不知道。
我们不能改掉这种坏习惯,却也不为此付出努力。
得不到,也忘不掉的人啊,
这种感情,在我离开后,可以被遗忘,也可以生长得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我原本想绑架你,进入你的大脑,抹杀你的意识,再用你的手埋葬我的身体,然后我和你就可以亲密无间的活下去。我也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有我这样的遭遇,那没办法啊,只能由我来充当坏人的角色。
但现在我看着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你,我发现这样才是更好的“在一起”,死人比活人更有意义。可是福尔马林也不能完美的保存你,你不会说话了,不会笑了,不会睁开眼了,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想明白了,另一个完美的办法。
“对不起,我食言了。”云拿起刀。
“杀吧。”厌离对她的觉悟感到非常欣慰。
车停了,云架着辰的尸身走进了她租的房子,床上躺着她自己的身体。
云把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现在我们可以并排躺在一起,我可以说“我深爱着你”而不被人批判作愚蠢。
对不起,让你这么早死去。
我们还是没有说过话,我太蠢了,也许这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一定会恨死我,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会把我们葬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蠕虫繁衍在腐肉之间,雨水渗进白骨,我们的尸骸被植物的根系紧紧缠在一起,尸油尸水全部混合,从此再不分你我。这是我们的初拥,之后就是永远的地久天长。
我们不能牵手走过铺满樱花的小路,但我们可以一起走过开满彼岸花的小路。
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敢确定,你的眼里只有我。
你若说你想入轮回,我便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过。
我们要摔碎孟婆汤碗,一起下到地狱,我会幸福地微笑。
我受业火灼烧之苦,怪鸟啄眼之痛,但是就算我的眼窝已经空洞洞,只能流下满面蛇形蜿蜒的血液,我的头颅还是会朝向你,就算我的舌头被拔出,牙齿被敲碎,整张脸皮都被剥落,我还是会对你笑,我从来没有对你笑过。
我的残肢,你的断臂可以装点同一颗刀树。
血池里,我们干瘪的心脏可以吸附在一起上下浮动。
我们的灰烬融合,冒出同样的黑烟。
你不会后悔的吧,那最初的
致命的温柔
“滴滴、滴滴、滴滴……”闹钟响了,厌离醒过来,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是,只是一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