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暮 其三
“我很抱歉,但我必须……”
“为了我们所有人。”
6月29日 凌晨0:24
“我让他进入了低活性休眠模式,这是眼下给他保命的最佳处理方案,但根本不是长久之计……”Soil捏着自己的鼻梁骨,近几天唯一一次可以安稳补眠的良夜被某个家伙搅黄后,这个礼拜就再没怎么好好合眼过,“我考虑过他的克隆体,可那东西……污染已经无可挽回地扩散进了整个凝胶循环系统内,没有一具克隆体幸免,就连储存的基因样本也全被污染了。没有纯净的基因样本,克隆体的生产根本就不可能……”
“他……还能活多久?”威廉看着Soil身后躺在医疗舱内被静滞的Wells,问道,“说实话。”
“一周,最多一周……你们送来的太晚了,毒素已经侵蚀到内脏了。”Soil说着,叹了口气,“一会还得去陪临时专案组那帮家伙开会……我得歇会;挂了。”
Soil关掉了视频投影,憔悴地往椅子上一瘫,闭目休息了两分钟,便抬起手进了另一个视频会议。
“抱歉,耽搁了一会。”Soil扶着脖子活络了一下,“欧米伽,来点兴奋剂。”
机械脊柱发出些许的嘀嘟声,Soil轻轻晃了晃脑袋,适应了兴奋剂带来的感觉。
“Avalon刚才发来了信息,Ayrde先生临时有事无法参加会议。我们…这就开始吧,很抱歉这么晚了还得叫各位开会,还请各位尽量简短地交流一遍现有信息。”
“没事,反正我现在这个点一般也不会睡。”Soil提了一嘴,挠了挠头,“我这供着的这位贵客让我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免得他在我睡得香的时候病情恶化,全靠兴奋剂撑着呢。”
“我们这边#杂音#意见。这什么#杂音#破东西。纳西,给发信器来一脚!”行动小组的副组长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冲着外面喊道,顺带调小了车载收音机的音量,接着又打了声哈欠,发起了牢骚,“组长已经没日没夜干了两天多了,他和我说要是完事后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休假再接着干下去真得猝死寄外边……这狗屁蚊子快把我咬死了,你们就不能配发点好用的驱虫产品吗?比如能让人体产生对蚊子来说是剧毒的分泌物的注射剂什么的,无人机哨站吵得更是要人老命,哈……”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关于病毒的自然水体传播速度我们持悲观看法,目前所有无人机传回来的各类样本信息都显示,病毒已经扩散了相当大的范围,对小城现有生态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影响……已经无法进行有效追踪了。”
“雪原研究部的人呢?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们这边已经半个月没下雪了,所以检测降雪样本什么的别想了。后勤部那边倒是有些动静,他们把这段时间的中央供水器的过滤芯翻出来了,但取样检测还要点时间。”
“土博士,抗毒血清的试验和Wells先生的状况怎么样了?”
“很不乐观,毒素侵入了脏器,多处器官衰竭无可避免;我这边抗毒素的试验进度是一筹莫展,现有的试验用生物体难以对这种病毒的毒素产生抗体,所有受体在注射后的三到六小时全都歇了……我已经在动用人脉找其他宇宙的人帮忙了,看看那些异种生物能不能用来测试,但还要担心运输中可能的毒素泄露事故…尽力而为吧。自来水厂那边查出来什么了吗?”
“水质检测器被故意破坏过,但根据已有的检测报告显示,污染投放日估计是17或18号。已经有几个怀疑对象了,不过目前调查受阻……”
“嫌疑人名单有吗?我想看看。”
“很抱歉,土先生,介于你的立场与能力…这个目前不能对你透露。”
Soil长长地吐了口气:“啧…理解,无非又是那些蠢货下的命令……所以我才不喜欢在官手底下办事……”
“时间也不早了,就聊到这吧。各位,早些休息,以及……防范可能的传染。”
去哪埋葬一具尸体呢?
去墓地
6月14日 夜晚22:24
费迪南德·狄克斯将手里的两打文件狠狠摔在桌上,摇着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又端起桌上的咖啡将它一饮而尽。
他恨那些所谓的黑帮,他讨厌东城区随时会出现的枪声,他更憎恶那些被送到审讯椅上却还对自己的罪行矢口否认的混蛋。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条速溶咖啡,举起水壶时才发现热水已所剩无几,只得拿着水壶去茶水间接了些不温不热的“开水”,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但他累得似乎都已经忘了去按下烧水用的电磁炉开关。
“费迪南德先生?您还醒着吗?”
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困倦的他猛然睁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的电脑原本处于休眠状态,但此刻那漆黑的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奇特的人形标志,标志中的嘴则是利用了一份实时声纹图来代替。
“谁?”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的休憩,定位到您的电脑也确实花了一番功夫……”
“回答我的问题。”
“喔,抱歉,先生。如您所见…我是一名黑客,当然了是在各个宇宙与星球间游荡的那种。原本我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便打算故技重施找一位看似清廉实则臭不可闻的冤大头挖一点他的黑料再悄悄地敲他一笔,因为这种家伙为了表面上的东西,为了这一点点小料可以给出远比那些浑身赘肉充满肮脏腐臭的大官更多的报偿……但在看了您电脑中的不少数据后,我承认自己的眼见颇低,但也产生了一些更加绝妙与可以双赢的想法……”
狄克斯没有心思去听这个罪犯的长篇大论,转而拎起了桌上电话的听筒准备打给自己的秘书:“麦卡伦,帮我联系技术部。”
“慢着先生,”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秘书麦卡伦的回应,而是这位不速之客的劝解,“您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不感兴趣。”
“那这么说如何?和那位…所谓的东城区的皇帝,Wells有关。”
“嘁,”费迪南德露出了一副厌烦又不屑的表情,“那群黑手党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Wells,‘东城区的皇帝’?老子放他娘的狗屁。”
“哈哈,真是好骂。”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那不如,我帮你除掉他怎么样?”
费迪南德抬头看向电脑的屏幕,看向那个标志,那个标志的脸此刻就像是在笑,却又没有,只是让人感觉捉摸不透。
“你?连定位我的电脑都得费劲的家伙还想干掉他?那家伙不仅自己难对付,保命手段和会保他的人更是可以围东城区三圈,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话我早就下手了……”费迪南德只是讥讽地嘲笑一番后便重新阴下脸来,“说来听听吧。”
“其实很简单,我有那么几个朋友,他们很擅长去做一些…违禁物品,当然,是《禁止生物武器公约》上的那些。只要我和他们说一声,他们……”
“慢着,你的主意就是为了杀死那一个Wells让我向整个东城区乃至整个小城投毒?!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你在说什么。”
“别急嘛,虽然是那种条约上的东西,但又不是每一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危险传播品。有一种基因武器,病原体带有极高的传染性却基本不会引发任何病症,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流行性感冒而已,上午鼻塞下午通气,而对于被选定的那个人来说,当他开始咳嗽的时候,死神的镰刀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而我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搞到一点他的基因样本,送给我的老朋友,喊他三声爹并且答应帮他带点随便哪个宇宙的土特产而已。”
“……这些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费迪南德冷冷地看着电脑,死死盯着那个标志,可他什么都看不透。
“好处嘛…就看您愿意给多少咯?就算没有,也算是借我的手铲掉了一个混蛋。”
费迪南德沉默许久:“……你确定,这份基因武器不会对市民造成任何伤害?”
“这个不能保证,毕竟人的人体保护机制摆在那,要是谁的免疫系统突然发癫把人给害死了,这退一万步说那也是他自己的身体有毛病啊。但……有一点我可以发誓,它不会主动对除了那个Wells以外的人造成伤害。”
费迪南德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电脑,脑中那无止境的斗争其实从自己踏入官场,或者说是看着父母因党派斗争而死的那一刻就已然开始,只是现在,一切的斗争都来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闭上眼,呼吸着,踏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步。
“需要多少钱?”他放下手,正眼看向电脑。
“够爽快,不愧为一名真正的清官,比那些被抓住官路命脉的死肥猪佬利落多了。”但那个人的惊呼过后的却是长久的沉寂,“但是对您而言,一个恶人的命…值多少钱呢?”
“……”
“我将在后天下午两点的东城鱼市等候您的答案,您既然自诩正义,那必然知道我这种不见光的人会出现在哪。希望……不,还请您不要爽约。我也开始有事要忙了,还望您早点休息……”
水壶那尖叫般的蒸汽声将费迪南德吵醒,他猛地直起身,看着与睡着前无异的桌面,被自己压到发皱的文件,他关掉电磁炉,冲了杯咖啡,品味着速溶咖啡苦涩的气息,努力回想着梦中的一切。
他拿起被整齐压皱的文件,一张小小的卡片从中滑落,卡片上的是那个黑客的标志,而嘴部的声纹图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明天下午两点……”
梦,也许并非是梦
人命,向来是不值钱的
人身上的线,才是真正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