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瞭望台、山羊人和神的休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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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睁开了眼,雾散了,虽然天没有放晴,嗯,下雪了。雪中的森林吗,呵呵…让我这种人在最后欣赏这样美丽的景色真是上天极大的仁慈啊。

说起来,瞭望台……竟然,不,应该说果然,那是不存在的,就连那些山也是不存在的啊,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也就是是回光返照吧,我开始逐渐回想起这短短一周所经历的事,这不可思议的,为我带来惩罚与终结的七天。


星期一

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个小城外叫做北境森林的地方当护林员,大概工作就是巡逻,防止有人滥砍滥伐树木还有火灾防控之类的吧。一般来说,护林员是比较孤独的,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是份不错的工作,毕竟我没有很多世俗的牵绊,在寂静的森林里作为“幽灵”游荡还能有工薪拿,实在是过于惬意了。

周一,多云,但勉强能看到一缕阳光打到地面上。我从小城坐着车到了我的工作场地。这里群山环绕,进出只有一个狭长的谷口,四周都是山,没有人工道路及难攀爬的那种山。我的办公场所,或者说住所是一间小木屋,我将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周。

迎接我的是我的前辈,兰森。他,额,还是她,暂时用他吧,我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他的性别,毕竟他一直穿着带有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的长袍这种不大正常的装束,我甚至连他的声音也记不得了,幸好他的话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你好,威尔逊,我是这里的护林员兰森。哦,现在应该说前任护林员,哈哈哈,毕竟因为你来了嘛。”我刚下车,兰森前辈就亲切地和我交谈并帮我将行李搬进屋内。

木屋内又旧又空,只有一个煤炉和一个水槽,以及一些足够放进博物馆的老旧木制家具。二楼是休息区,两张破铁床和一台电视机杵在那儿,旁边挤着两个木架子,看上去随时都要倒塌的那种。我将行李搬上来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了,可还是撞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今天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明天我的同事会过来,你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不过你只需要在这里待一周就和我换班了,就习惯一下压抑和寂寞吧。”我放完行李下楼后,兰森将一本手册交给我后就离开了。随后,我来到锅炉前将煤球一次又一次加进去,使室内暖和些。我坐在桌前,凭借着一盏老旧的电灯一边吃带来的干粮,一边阅读前辈留下的手册。令我惊奇的是手册并没有提一丝一毫工作相干的内容,而是写满了与山羊人有关的事,兰森似乎坚信这片森林里有着超自然生物,他还写了应对山羊人侵扰的方法,就是用我床下藏着的猎枪去威慑并驱赶。

我并没有仔细读完他留下的手册,毕竟里面的内容实在是荒诞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合上书,回到卧室,我作为护林员的第一天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我在瞭望台的灯光的陪伴中入睡了,那灯光似乎充满了魔力,透过雾气也能感觉到这光充满了温暖。我睡得很安稳。

那天的夜晚,很安静。


星期二

一大早我就被捞了起来,太阳的光被浓雾和阴云所掩盖,一个满脸胡子,穿着破旧水手服的老头对还没清醒的我大声嚷嚷着些什么。老头叫维克多,是兰森的同事,换句话说他现在是我的上司。

我被迫起来干活,但这个老头什么都不干,拿着个写着“日志”的小本子一边记一边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据维克多说他的工作是在森林巡夜和瞭望台的守夜。

除了这个脾气诡异暴躁的老头的到来其它没有什么两样。哦对了,这个老头会做饭,这是他到来的唯一好处,不用再吃干粮了。不过我也得和他一起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听他那些无聊的故事。

维克多夜晚会去森林里巡视一圈,然后到瞭望台守夜。我不需要和那个暴躁老头共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坐在床头,仰望着瞭望台的灯光,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嚎叫将我拉回了现实。

那天的夜晚,森林似乎有些许躁动。


星期三
我醒来的时候维克多已经在楼下了,他正读者兰森留给我的那本手册。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维克多合上手册,将它掷到我的面前。

“知道什么?”

“山羊人啊,那些可恶的家伙。”维克多将自己手中的筷子用力投进了肮脏的水槽,一边咒骂着关于山羊人的事。

我不可置否地晃了晃脑袋,谁知道这动作不知道哪里惹恼了他。“我问你知道了吗!”他怒嚎着抓起那本手册扔到了我的脸上。

我吓了一跳,想站起来却被椅子绊倒摔在了地上。那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手册砸到我的脑袋上,大声吼叫着脏话和必须读完这本手册之类的话,随后他抓起酒壶就离开了。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捂着胸口站起身,将地上的手册踢到楼梯下面。愤怒和疼痛交织,我又一次无可奈何地忍了下去,“……开始工作吧。”

浓雾依旧笼罩着这片森林,并且严重阻碍了我的心情的转换。闷闷不乐的我拉起运煤的手推车向森林深处的储存室走去。

取完煤,路上,我听到了一旁树丛中传来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的声音,一只黑色的兔子跳了出来。

我们四目相对时,它突然跳到手推车上,我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的松开了手,煤球撒了一地。

兔子在做完这一切后飞速的逃进了森林深处,浓雾阻碍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它逃到哪儿去了。

夜晚,我们两人依旧围绕在破旧的餐桌旁吃着他做的食物。一天疲劳的工作并没有为缓解我的怒气,食物在我嘴中味同嚼蜡。维克多却并不在意,他根本不会看别人脸色,他一边吃一边夸耀自己曾在多么大的船上当过船长,经历过什么样的风暴。我几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很快聊天陷入了僵局。

“你知道吗,兔子是我们的伙伴,它们可以阻挡那些巫术的侵扰”维克多冷不防的冒了一句。

“你听谁说的?”

“哦,我们家乡的传闻……”维克多又开始了关于他那个在遥远国度的家乡的无聊话题,在我听来,每字每句都充斥着无聊的迷信。

晚餐后,他依旧去巡夜,守护他“心爱”的瞭望台,这让我有点恶心。我回到了我的卧室,读着兰森给我的手册。手册的记载荒诞不经,语言混乱,丝毫无法勾引我的兴致,看着看着我的视线便不再聚焦与书本,反而是窗外的瞭望台的大灯吸引了我。白色的灯光犹如文明与智慧的化身,穿透了迷雾,直击我的双眸。光是看着它我的心就充满了对它的向往以及对维克多的憎恶。

我悄悄地溜出木屋,向瞭望台走去。

越往瞭望台靠近,手中的手电的光芒便暗淡一分。终于,当手中的手电完全熄灭的时候,我到到达了天堂的门口,就差一步就能登上极乐世界的台阶。突然,一双手将我拽了回来,转过头去,是维克多,他满脸通红明显是喝醉了,这样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咒骂我竟然试图登上瞭望台,并开始揪我的头发和耳朵。

我大声回复到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并试图推开他。但他不愧曾为水手,手臂粗壮有力,我无法摆脱他,“你就和我们以前的老板威尔逊一样混蛋!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

维克多好像被我的话震惊了,他也开始向我抛出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那天夜晚的森林,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哀嚎。


星期四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瞭望台的灯已经熄灭,森林中依旧是浓雾弥漫。昨天夜里我似乎在争执中被维克多强行拖了回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争执,我的内心重新趋于平静。下楼吃早饭时,维克多在客厅的软椅上睡着了,我不想叫醒他也没理由叫醒他。

今天的森林好像有了些客人,我在修理木屋顶的时候听见身后的树林里有低语声,我警觉地站起身望了过去。

是只黑色的兔子,可能是之前打翻我运煤车的那只。我刚看到它,它就踢翻了我的工具箱,并且在我四周蹦跳,像是在嘲笑我。

难得趋于平静的内心再次燃起了怒火,我忘记了自己在工作,用全力将手中的锤子扔向了兔子。

一声哀嚎过后,兔子被打中,受了重伤,踉跄着进了树丛。我蹦下屋顶,抄起锤子准备追上兔子并彻底了结它。

我跟着血迹一路走,走了很久也没有到尽头。我很奇怪,受了伤的兔子怎么跑得如此之快。

一声奇怪的嚎叫解答了我的疑惑。我抬起追踪血迹的双眼向前看去,有一个穿着棕色衣服的人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树干后向我挥手,不,是浑身长有棕色毛发的山羊人,它的手中挥动着一团像是沾满血污的黑布袋一样的兔子尸体,嘴角咧开,对于人类来说的话,那是笑的表情。它,在对我笑,那是一种邪恶的,胜利般的表情。

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再有意识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木屋,维克多正提着他的酒壶,半梦半醒地瘫在床上。

“怎么了你小子,干个活这么累?老子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干这些活大气都不喘一下……”维克多边自言自语边给自己灌下棕黄色的液体。

我在自己的床上瘫坐着,脑中只有那只兔子,山羊人,手册,瞭望台这几个场景来回播放。维克多有向我搭过话吗?我不记得了。

夜深了,维克多不知什么时候又去和他亲爱的瞭望台“约会”了。

我痴迷地望着灯光。

那天夜晚的森林,充斥着那个山羊人疯狂地庆祝着胜利的笑声,整片森林也在吟唱着邪恶的诅咒与巫术。我躲在被子里,望向太阳,想起威尔逊,难以入眠。


周五
“暴风雪就要来了”维克多缓缓说到。


周六
“明天你就回去了,打起精神吧小子。”维克多看我昨天一天没有精神,今天一早就把我捞起来了。我们在瞭望台的照耀下于迷雾中前行。

如同往常一样我开始干活,维克多则在后面记录着,山羊人在一旁歌唱,使我的愤怒每时每刻都在暴涨。

一切是那么和谐。

夜幕如同往常一样,或者说更早的随着暴风雪降临了。我和维克多进行着最后的晚餐,难得的,我放下了焦虑,他放下了成见,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明天大家都要说再见了。

他给我灌酒,我喝;我给他灌酒,他也喝;他再给我灌酒,我再喝。

不知过了多久,“我说,维克多,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让我去瞭望台守夜吧。”

“不行!绝对不行!”维克多摔倒在地,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像喝了酒的样子。

“好吧好吧维克多,我放弃了,咱们换个话题吧,你的家乡是哪里的?”

维克多缓缓爬起,背对着我,“那是个遥远的国度,名字?我记不清了。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大概在和你这么大年龄的时候,我去做了一名水手。多大的一艘船啊……我努力的工作,一年又一年,大概在20年前吧,我当上了船长,不久后我换了个金主,为新的老板工作。但是新的老板是个混蛋,大混蛋,他对我的船员斥责不断,对我更是没有过好脸色。我们都很讨厌他。但为了生计,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维克多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山羊人’号最后一次出航,我们载着老板的货物回来,半路上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大风暴,我们不得不丢下一些货物防止船沉。但凑巧的是,我们丢下的货物是老板跟一些‘上流人士’私密交易的货物,哦,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们无力支付这笔巨额的费用,但催债的每天都上门,老板还扣压了我们的船。我们就要没生路了,我们只好试图偷走船,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这个国家。我们计划半夜偷走船,远走高飞。计划很顺利,我们确实偷到了船,也开出了港湾,目标直指东境海洋。呵呵,多么美好。”

“然后呢?”

“我们正在航行的途中,发现老板和他的那些狗腿子也在船上,他们当时在船舱底部开会,计划卖了我们的船。他威胁我们要把我们全部关进大牢,让我们立刻返回那个小镇。”维克多的声音愈发颤抖了起来。

“接着说。”

“我们与老板他们发生斗争,最终将老板他们捆了起来,扔进了海里。我们胜利了,但船也因为在争执时无人驾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撞上了一座小岛。最后上岸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最后的最后,我最亲爱的船员和最讨厌的老板威尔逊一同葬身大海了。这是我一生中最不愿说出的秘密。”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维克多。”

维克多猛地回过头,威尔逊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山羊人正抓着一捆绳子,与维克多对视。

维克多发出了不可能从他嗓子中发出的哀嚎,踢翻桌椅,不顾暴风雪的阻挠,试图逃离。

他顺着路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直到路的尽头——暴风雪吹断了树,树的躯干参杂着雪堆封死了他的希望,就如同海浪和全自动的灯塔将他永远的封印在了那个海岛上。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在森林里奔驰,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那一夜,只有风雪的呼啸。


神,将第七天作为休息日,所以在最后,大家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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