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匣中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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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瘦的老人攥着一个生锈的鱼钩,叹了口气,在微风中显得有些苍凉。

“又脱钩了?”另一个有些有些发福的老人问着,“真有你的,鱼饵都用完了吧,要不我借你点?”他嘿嘿笑起来,露出几颗无依无靠的门牙。

“你这家伙…”消瘦老人有些不快,“别忘了当年实验室发生爆炸,我可救了你一命!”

“能不能别谈基金会的事了?咱早就不在里面了。”发福老人忍不住吵了回去。

“嘘!”消瘦老人转过头去,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用僵直的手指在泥土里刨了两下,把一只近半尺的蚯蚓从泥土里拽了出来,它不住地扭动着。

“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这些家伙都跑地皮上边来了。”消瘦老人得意地笑了笑,准备往鱼钩上穿。

忽地传来一阵隆隆的作响声。

这是一辆改造过的摩托车,驾驶者是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人,他的脸被遮挡住,但可以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感受到一份惶恐。机车疾驰而过,卷起一片沙石。

这使得那消瘦老人一惊,蚯蚓从他的手中跳脱,落入水中。

在老人的骂骂咧咧中,又有三四辆机车急促地驶过。

排在末尾的是一个年轻人。一头乱似鸡窝的紫发在肆意飘舞着,将油门踩到底。他用手套拭去额头上流下的汗珠,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如同一匹忍受了半月饥饿的狼在追逐一只兔子。

他背着一个手提箱,上面隐隐约约写着“For the Toxin”的字样。

几小时前,有人提供消息称在西城紫苏街见到了安东尼·哈里森这个赏金500碎的盗窃高手。他虽称不上是神偷,但逃跑技术一流,自登上通缉令已有了些许时日,这让威尔斯局长颇为头疼。

据说这一次,哈里森从西城知名的收藏家菲利普·S·布莱克夫妇的宅府里盗得了一个不得了的物件。那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勾勒着金制的奇异纹理,但从未有人打开过,更未有人知晓里面装着什么,甚至布莱克夫妇也声称他们不知道那个匣子里装着什么传世珍宝。

“匣子上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锁,如果硬要打开它恐怕会伤及匣子本身。”某鉴定家是这样说的。

价值来自于好奇,好奇来自于未知。

正因如此,这个匣子被哈里森盯上了,并且同以往那些珠宝一样落入了他的囊中。

在设计杀死两个同伙后,安东尼·哈里森踏上了他的逃亡之路。如果他这一次能够逃脱追捕,哈里森的赏金或将翻倍至1000碎,但猎人们等不及啦,折半的赏金已足矣令那帮老狐狸们全副武装地拼命了。

全职的赏金猎人,就是拿命换钱。且不说这高达75%的伤亡率,每一次的空手而归都要承担弹药消耗以及机油的费用,甚至是高昂的载具修理费与医药费。选择以此谋生,在澎湃的冒险精神与不羁之外还需有一颗浪漫主义的赌徒的心脏。

Toxin的前方,正是三个这样的全职赏金猎人。

他们的平均年龄在30岁左右,形象是一概的相似:短发、潦草的胡渣和相当健壮的手臂肌肉,背后的衣服上都印有两个N拼凑出的艺术字,似乎是出于同一个组织。其中一个赏金猎人背着一只改造过的长管霰弹枪,他似乎是那三人中最为年轻的。他放慢车速,退到与Toxin并排的位置。

“小兄弟,刚入这一行吧?”那人侧过头来,打量着Toxin和他寒酸的座驾。“我是John,交个朋友?”

Toxin握了一下John伸出来的手,“Toxin”。

“有兴趣加入我们‘No Name’1俱乐部么?一起分成的那种,当然,第一次不算。”John面带笑容,很是自豪地说着。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自大,“No Name”俱乐部是小城知名的赏金猎人团体之一,在西城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他们共有近千名会员,均以小队的形式分散在小城各地。俱乐部与警局二大队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许多恶名昭彰的通缉犯都是栽在了他们的手里。

然而Toxin保持着沉默,看来他是执意要抓到安东尼了。

John很识趣地不再谈这个话题,“你觉得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清楚。”

“无趣,我猜是钻石,而且是一整颗的那种!”似乎有点意犹未尽,John又补充道“你知道‘非洲之星’吧,那号称是最大的钻石,后来被切成许多块,安到女王的权杖上啦,我估计这个也是那样,至少也是第二大!”

“我觉得是远古人留下的工艺品,也许是外星人留下的,现代人可做不出那种锁样了。”在前面的另一个赏金猎人说着。

“谁知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藏着布莱克先生的私房钱或是出轨证据呢。”另一个说道。

一行人大笑起来。“怎么样,敢对赌么,Jack?”John有些不满地问道。

“好,我押5个碎,赌它不是钻石。”那个叫Jack的人笑道。

“一言为定!”

Toxin拍了拍John憨厚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要输了,老兄。”

一路上欢声笑语伴随着时光匆匆而过。

临近日落时分,前方还有十几公里就是西部沙漠,一望无际的沙丘和漫天的尘海映入眼帘。周围的车辆愈发的稀少,道路也愈发的颠簸。令人窒息的热浪迎面袭来,氯乙烯的刺鼻气味与铁锈味混杂在一起,使人心烦意乱。

西城的市井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Katherine博士为西城打开了一扇繁华的视窗,却为她锁紧了逃生的大门。科技的热潮使得经济蓬勃发展,各式的商场林立,连带着将轻工业与服务业也发展了起来。繁荣的代价,便是这一片苍茫的人间炼狱。

因为哈里森的几个连续性失误,双方距离持续缩短,即将进入完美的射击范围。“砰 砰”哈里森首先开了这两枪,江湖中混迹多年,他也是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其中一发子弹射向了Jack。忽地传来一阵紧急刹车的摩擦声,只见Jack在这一瞬间调转车头,利用紧急后轮制动使自身位置发生偏移,将将躲过了这一击,子弹在前轮的侧面刻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凹槽,嵌入Jack身后的路标板里。此地距沙漠地带的路程也因此缩短了十倍。

Toxin知道,Jack这一出得以保命的应急反应靠的不仅仅是幸运,一方面是对于载具的理解和熟悉,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对敌充分的预判。

另一发是射向Toxin的,毫无疑问,他击中了,不过是在Toxin的手提箱上。

手提箱表面材料是一种韧度极高的金属,子弹如同一个孩子跃到蹦床上,瞬间又弹开了。

“该死!”John咒骂着,抬起霰弹枪,就是一顿猛射。哈里森眼看大事不妙,将手枪收于腰间,再一次将油门踩到了底。好机会!追在最前的那个赏金猎人举起一把来复枪,瞄准,射击。

“啪”。子弹穿过了哈里森的右肩,鲜血从中流了出来。

“嘶—”经过一瞬间的摇晃,哈里森稳住了车头,继续向前驶去,速度却逐渐缓慢。不愧是基于平衡铃的稳定系统,即便只用一只胳膊,也能轻易地控制方向。

眼看局势大好,John猛踩油门,向前追上去。“别去!”Jack喊道,可惜为时已晚。

只见哈里森突然调转方向,侧身冲着John开了一枪。一个男人应声倒地,不是John,而是最前方的那名赏金猎人。他在一瞬间挡在了John的身前,子弹击中了腹部。

“队长!”John失声喊道。Jack急忙赶去,停在队长身边。

John知道,这是自己的鲁莽带来的祸患,一个成熟的赏金猎人是不需要道歉与解释的,此刻的疏忽只能用功劳加以抵消。John没有放慢速度,继续追凶并保留着一份警惕作为教训。

Jack作为小队中最为年长的成员,他履行了照顾晚辈的义务,并留下来搀扶着队长。“不要失去冷静,John。”这是他喊给那个疾驰而去的身影的。

每一个经验丰富的团队,除去包容与承担,最为重要的,是对每一位成员准确认知与足够的信任。他们信任John,John也确实有独自追凶的实力。

一时间,只剩下三人在一片黄沙中追逐。Toxin吃力地跟在John的身后,油量却在这种关头见底了。

“我不会帮你的,他是我的猎物。”John这样说着。Toxin白了他一眼,也是深深地体会到了性能的重要。果然,便宜没好货,这句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不过Toxin并未打算放弃,只要目标未跑远,他便还有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穿入一片建筑物的遗骸,锈化的钢梁露出断面的锋利,化为焦炭的塑料布面散发着一股股恶臭。在这一片破铜烂铁之中,只有一处呈球形的建筑保存地相对完好,即便如此,外壳也有些松散了。也许是由于外部材料或是球体结构的稳定特性,它幸运地逃过一劫。

霎时间,哈里森转过身来,再一次展开攻势。要知道,在这段距离击中移动的目标是相当困难的,除非他是神枪手。

他当然不是,只见哈里森扛起另一件藏在车座下方的武器,并瞄准了John的车前轮,这似乎是某种发射器。

“噹—”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只见John的机车被这一发特制的弹头扭转了方向,正向着那个球形的建筑物以最高速度驶去,即便是拼尽全力的刹车,恐怕也会撞上了。

Toxin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跳车!”他大喊道。

这是一间沼气室。随着John应声跳下,他的摩托车冲破球形房间并引发了爆炸,碎屑在团团烈火上空漂浮,冲击波裹挟着光与热肆意扩散开来。方圆几十码的人造物一刹那化归自然,成为沙漠废墟的一部分。这场爆炸并没有Toxin想象中的强烈,可能是因为有过泄露的缘故,却也足以取人性命了。

劫后余生的John双手支撑在地上,喘着粗气,良久才望着Toxin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

“Adios2,my friend.”

夕阳在热气的蒸腾下融化,变成一团模糊、浑浊不清微微抖动的波纹。

或许是此时此刻,一个永恒的房间,堆叠着杂乱文件纸袋的桌面上,趴着两只纤细的胳膊,疲倦的少女在此刻小憩,窗外是永恒的夕阳。

光线穿过少女亚麻色的发丝投射到墙壁上,分割成光与暗的两半。这间屋子里排列着些许档案,空间布局与小城的警察办公室有些相似,但特别的是,这间室内没有一块钟表或其他计时设备。

“Anastasia”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进来,“文件整理好了吗?”看着书桌上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一帮懒虫,Anastasia一个人看不完这么多,你们也不来帮帮她。”

“队长,我们也想帮她,但小A她不让啊…是吧?”一个名为Aran的队员苦笑道。

Anastasia冲他翻了翻白眼,做了个鬼脸。

“对了,Aran、Lilith,我这里正好有几个新的资料,你们看一下。还有,十一,别喂鲲渺了,水缸都快容不下它啦,上次被你玩坏的战斗仓还没修好吧。”

原本惬意的房间内传来一片叹气与哀嚎。

金色的沙丘,滚烫的引擎,只见Toxin在手提箱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手提箱登时分裂为三个部分,如同机甲般自动构建着,分别是两把外形特殊的手枪和一个六棱柱状的盒子,盒子的顶端有一个锁孔,似乎需要一把旧式的钥匙才能打开它,这与手提箱本身的科技有些格格不入。然而这把钥匙,Toxin本人也没有。

“砰 砰 砰”Toxin左右开弓,连开几枪后击中了哈里森的后轮,擦出些许火星。

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施压让哈里森有些不知所措,狠狠撞在一旁的岩石上,前轮陷在流沙里。那匣子也因为惯性的缘故飞出去,在岩壁上碰出几道裂口。

哈里森逃命要紧,跳下摩托车,拾起匣子,绕过岩壁,往一侧跑去。然而祸不单行,Toxin也耗尽了最后一滴机油。冲刺追过去,将两把手枪还原为手提箱的形状,输入另一串数字,手提箱又变形为一把闪着银光的步枪。

转过岩壁,一架直升机悬停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绳梯从中垂下。Toxin心里明白,一旦安东尼·哈里森登上直升机,自己就算有再高的本领也无计可施了,成败在此一举。

追迹、瞄准、开火一气呵成,可惜子弹并没有击中哈里森,而是击中了匣子封口处的锁面。有些失望的Toxin准备再次射击,那匣子却在这一瞬打开了…

黑暗…

一阵猛烈的头疼伴随着眩晕,头部传来被钝器袭击的沉闷感,仿佛有光在浮动着。

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幻觉相互融合成新的色块,就像是抽象派的作品那般。

逐渐地,色彩淡去了,只留一片刺眼的白。

双目缓缓睁开,是蔚蓝色的无云的天,鼻尖嗅到泥土的清香,耳边是阵阵鸟鸣,还有此起彼伏的羊叫声。

Toxin在草丛中坐起来,发现四周围着一群山羊。

早在一小时前,另一双眼睛随之睁开,是安东尼·哈里森。他望向一块陌生的天花板,精美而略显华丽的瓷砖花纹,挂着几盏金光闪闪的吊灯。他正平躺在一张柔软而舒适的大床上,四条立柱支撑起典雅的围帐,先前的沙漠图景与那个匣子都消失不见,肩膀处的枪伤也出奇地痊愈了。安东尼疑惑地掀开一条窄缝,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

“公爵殿下,您醒了?”说话那边全然一副侍女打扮,殷切地看向哈里森,脸颊带着两抹红晕。

难道是穿越了?

换衣洗漱作罢,安东尼从侍女口中了解到,自己正身处于公元一千多年的小城,令他欣喜的是自己所在的庄园将在几十年后发展为最为强盛的封建帝国,而且,自己还有着公爵的尊贵身份。虽然盗窃行动失败了,但自己此时此刻在一千年前图尔斯王国的贵族生活却也不赖。

正当安东尼幻想着自己充满光明的未来时,房间门打开了。两名侍女神色匆匆地闯进来,她们告知安东尼,称赤洪王国的军队攻打过来了,国王殿下要见他。

了解过小城历史的人也许知道,赤洪王国在中世纪早期一度占据霸主地位,四处征战,扩展疆土,但在中后期由于内部的荒淫腐败,被战术革命过后的图尔斯王国所吞并。图尔斯王国的这一场保卫战也因其以少胜多的传奇性被后人载入史册。这场保卫战的制胜因素是一位叫做皮尔斯的年轻骑士。

安东尼·哈里森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远方黑压压的一群兵士。

他们头戴统一的金属头盔,手执铁剑、长柄斧和连枷,声势浩荡地奔袭而来。阵中穿插着几面画着红黑色标志的旗符,身后是庞大的投石机械,前方则是扛着攻城锤的先锋和骑兵部队。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几位骑士策马在护城河边停住,整个部队也都停住了脚步。

古典的骑士对决,不仅仅是贵族茶余饭后的即兴表演,只要双方均是中土之神的子民,就会心照不宣地将这个规矩坚持下去。

正当哈里森准备坐观好戏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那正是Toxin。

全身的装扮几乎没变,此刻正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摆弄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他向城墙上方瞥去,露出一份欣喜。

城门垂垂敞开,一位金发的英俊少年骑着一匹白马,手持长矛踏上吊桥。骑士皮尔斯,史书上以一己之力击杀六名赤洪国骑士的护城英雄正向着Toxin走来。

金色的甲胄,银白勾勒的骑士面盔,壮硕的白马盖着精致的鞍座,一笑之间,更是引得万千少女春心荡漾。皮尔斯对阵Toxin,就好似mmo游戏中的满级大佬回到新手村,碰见一个连骑士装甲都没有的弱鸡一样。

在这压倒性的气势下,Toxin不动声色,缓缓说道“如果我赢了,你们要把安东尼·哈里森交出来。”

“你在说什么?”皮尔斯有些不解。Toxin不由得叹了口气,“来吧,速战速决”他喊道。

一点寒芒闪过,皮尔斯举起长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刺而来。这架势有如饿虎扑食,却又勇猛无比,极致的速度让Toxin找不到破绽。Toxin策马转身,以手提箱招架过去,自侧面躲过皮尔斯的致命一击。

双方拉开距离,迎来第二回合。皮尔斯显得有些吃惊,在众兵士的呼喊声中脸色有点难看。他一向是一击制胜,这次的对手又是一个片甲未着的年轻小子。对皮尔斯而言,这是种耻辱,但也不得不将面前的敌人重视起来。

皮尔斯再次先发制人,挥动着手中的长矛。这一次,他选择攻击Toxin的下摆,这一招颇为阴险,但却相当有效。只见Toxin不懈地笑一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战锤,抵在矛的长柄上,才惊险地再一次擦肩而过。即便如此,锋利的矛尖仍在Toxin的小腿上划出一道较浅的口子。

众人的惊叹声里,战锤在Toxin的手中变形为某种他们见所未见的长方形物体。第三回合,皮尔斯阴下脸,从马鞍的侧面取出一个不大的瓷瓶,将里面某种红色的液体灌入喉中。

众人再一次震惊了,只见皮尔斯的面部与身上的皮肤各处突然长满了灰黑色浓密的毛发,浑身散发着黑色的邪性气息,这般景象与他登场时的光辉形象截然相反,宛如一只着魔的野兽。周围的士兵们都被这情形吓住了,皮尔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个侮辱自己名誉的家伙置于死地。

他疯狂地向Toxin冲过去,在一瞬间从马背上飞跃起来,一双阴森硕大的狼爪将手套撑破撕裂。这一秒,皮尔斯显露出自己恶狼般嗜血的本性。

但下一秒,他变成了标本。

笔直地跌落在吊桥的木板面上,胸口处多出来一个发热的孔洞,却是再起不能了。

“你输了。”Toxin冷冷地留下一句,回到战士们的欢呼声中。霍华德亲王也对这位新面孔赞不绝口,询问他制胜的策略。Toxin也终于说出了那句你们期盼已久的台词:“时代变了,大人。”3

一鼓作气,再鼓而衰。霍华德亲王岂能放过这个进攻的大好机会,处于兴奋状态的赤洪士兵们同潮水般一拥而上,势不可挡。在几十年后一枝独秀的图尔斯王国就此溺亡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赤洪国野心的附庸。

烈火、鲜血、惨叫、崩塌…图尔斯王国顷刻间沦为人间地狱。力量的征服,这便是最为野蛮的征服。

Toxin驾驭着黑马,寻到安东尼的身影,他拔枪射击,却懊悔地认识到子弹早已耗尽,打了个寂寞。随即快马加鞭,奔向安东尼身前。

超乎想象的事情却在此时发生了…城堡半空中硬是破开了一个口子,由狭小的黑点不断扩大,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要将万事万物通通吸进去,日光也难以从中挣脱,使这白昼犹如黑夜。这不是黑洞,更像是某种连接时空的裂缝,多元宇宙中历史改变引发的内部漏洞。

Toxin此时才明白,那个黑色的匣子里,也许装的就是这样一个裂缝。

黑暗再度降临。

五颜六色的光拧在一起,融成浑浊的黑。

滴答,滴答,水滴顺着钟乳石落下,落在Toxin的脸上。睁开双目,看着一旁的黑色骏马,腿部伤口隐隐作痛,原来不是梦。Toxin在暗淡的洞穴中爬起来,将头发抖了抖,检查着随身的物品。他沿着光源,未久便找到了洞口所在。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浆血作水,白骨化泥;人间森罗殿,幽冥大葬天。

自大洪水时代而来,轻者上浮,重者下沉,怎奈何掌管小城大陆命脉的中土之神在此重宇宙的一场圣堂演武中不幸身亡,世间撕裂崩塌。首先是人类社会的礼崩乐坏,硝烟不断,缺乏信仰与道德的人类不再耕作、饲养家畜,他们自相残杀,以彼此血肉为食。随后,混乱血腥的世界中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杀死了绝大多数小城居民。

大地在震颤着,地震、海啸、飓风、骤雪变得频繁化,整个世界被笼罩在绝望的呻吟声中。大陆板块碰撞、挤压出一道道荒芜的山脊,大海化作荒漠,草原归于沼泽。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人类和其他所有高等生命体已然灭绝,所有的文明、历史、生命留下的痕迹统统消失——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失去人类的世界,故事却没有结束…正值此时,洞穴之外,几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在相互攻击着。他们是这颗星球的旧神,中土之神的死去使这些野心家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争夺在小城大陆至高无上的统治权。

灾祸之神坎托斯、位面之神盖兹、荒土之神西亚里斯以及黄泉之神箜姬。他们联手杀死了其余的旧神,敌人只在彼此。

欲望之火熊熊燃烧,燃尽理性亦燃尽情感。“轰隆隆”巨人间的每一动都伴随着猛烈的震颤,刚刚扶着洞穴壁爬起的Toxin又一次跌倒在地上。灾祸之神联合西里亚斯与箜姬一并围击位面之神盖兹,磨似棱镜的山峰断面从盖兹的胸膛猛然穿过,气层下回荡着痛苦的回响。只见他的两个瞳孔忽地消失,整个尸体诡异地抽搐又合并为一个黑色的巨型球体,其间闪烁着黑色的闪电。

开天辟地,震耳欲聋。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那个黑色的大圆球爆裂开,数不清的时空裂缝顿时遍布天际。

Toxin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庞大景象惊呆了,位面之神的尸体化作数不清的平行世界传送门,这背后有多少他未曾相识的人事物?这背后又有多少他闻所未闻的知识与文明?Toxin不敢想象,就如蝼蚁面对着浩瀚的星海。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关注安东尼·哈里森身在何方,也许他早已被淹没在一片灾土之中。如何在这般末世存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箜姬召唤出的兆亿血肉傀儡没有留给Toxin丝毫的考虑时间,它们漫无目却又如饥似渴地搜索着所有出现在眼前的活物。没有任何建筑物可供庇护,Toxin只得躲进那些平行时空的碎片里。

那些时空虽然繁多,但无法长时间地存在于天地间,它们按照文明的长短一一湮灭。

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时间节点,Toxin如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是夜,蓝色的星空辉映着一个三角形的电子月亮。在一片钢筋丛林的边界,Toxin驾驶着一辆废旧的漂浮轿车,在寂静无人的大道上潇洒地驰骋着。他用画满线条的手熟练地摘下镭射护目镜,揪下黏在礼帽上的变异乌贼,惬意地打开一个镶嵌着外星人头骨的八音盒,播放一首穴居人作曲的巴洛克风格trance,大口咬着手中的甜甜圈,全然没有理会身后紧紧追逐的巨型蜘蛛和蒸汽飞龙。

正当Toxin准备在手背上再多画一笔时,副驾驶的位置上却多出来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是时空管理局的,想必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找你。”

“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Toxin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自己心中燃烧。

那个男人接着又说道:“那些平行时空并不会真正消失或改变,你所见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平行时空在你的主时空上的投影,你大可理解为拷贝的副本,所以,你不必感到愧疚。”“那个匣子叫做克洛西模块,是专用来储存裂缝的容器,这种物品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的时空,这是我们的失职,抱歉。”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

Toxin打开后视摄像仪,看到车后座上挤着三个身着某种作战服的人,本来不大的空间被撑得满满当当,十分滑稽,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副驾驶上的男子似乎很是无奈,“Anastasia,都叫你不要跟过来了。” Anastasia吐吐舌头,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一会我们去葬天位面进行修复工作,你也跟过来吧,送你回主时空。”

Toixn答应了,他看到那个名叫Anastasia的少女白皙的双手中多出来一件复杂精密的仪器。只见少女在那仪器上几番操作,一道白色的闪光忽地闯入Toxin的眼帘,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

几分钟后,Toxin再次苏醒过来,他已回到那个旧神的战场。

随着灾祸之神的倒下,狂风、骤雨,一切自然现象都烟消云散。光枯贫瘠的山顶上,西里亚斯与率领傀儡军团的箜姬正欲争夺那唯一的宝座。空间爆炸出的无穷裂缝依然挂在天边,见证着这场搏杀。

喀拉—喀拉,稀薄的气层却在此刻裂开一条诡异的纹理,如一块被猛击过的玻璃。“哐当”,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那纹理破出巨大的洞口,气流争先恐后地涌出,这颗星球就如一个破了壳的蛋,此刻又钻进来一只令人恐惧作呕的生物。

那是一只庞大的蠕虫,蠕虫的头部被一张可吞山河的巨口取而代之。那蠕虫足足有几片山脉的体积,它先是一口吞下了大量的时空裂缝,顺便将西里亚斯与箜姬也吞了下去,随后顺势钻到地下。战栗的大地隆隆作响,Toxin感受到一种来自宇宙洪荒的量级碾压。

“不好,是炁吞,太多的时空裂缝把它给招来了!”那个时空管理局的男人喊道,“Aran,把诸星炮给我,Anastasia,你先带他回去。”Aran在Lilith的掩护下用一把形状奇异的枪在空中建立了一个狭小的传送门,从中取出许多节机械零件,以某种次序一一组合。

炁吞却没有留给他们些许准备的时间,它突然从地缝中钻了出来,贪婪地吞噬着漫天的黑色。“你跟我来。” Anastasia示意Toxin随她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打开传送器,紧急地操作着,汗珠从她姣好的面容边流下。

“请问…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Toxin在一旁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期许。

“不能。”少女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为了缓解尴尬,她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们时空管理局不允许未经批准的回溯传送。我会把你传送回进入裂缝前一毫秒的时间节点,请你体谅,如果你改变了主时空的历史进程,这边是很难处理的。”

Toxin心知未果,只得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同时观察着四周。

Aran那边早已组装好了诸星炮,队长扶住炮管,刺啦——蓝色的激光从炮口出喷射而出,瞬间便穿透了云层。只见队长对准那巨虫,发射出去,蓝色的激光如同滚烫的利刃,在那炁吞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焦红。炁吞剧烈地抽搐着,转换方向,却又是钻入地心,不见踪影。

眼看起了效果,众人刚要舒一口气,空气却好似在一瞬间凝固了。

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取自何人,Delt队长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词汇——高维生物。

这是…一只人手,却如天穹般浩瀚,那些沟壑却像真正的沟壑一样深。Delt队长呆在原地,颤抖地注视着那只巨手向他压来,一时间令他喘不过气。那只手却没有再压下去,而是在半空中停住了。

只见那只手忽然变作数不清的柱状物体,同时插入地下,又是一提,却看到那炁吞被无数根柱状物紧紧包裹,无意义地呻吟着。提到空中,顷刻间,那巨手连带着炁吞不见了踪影,万物再度归于平静。

炁吞的消失却使得大地登时崩塌,碎裂开。

“小心!”Toxin一把推开Anastasia,自己却坠入这崩塌造成的空缺中。Anastasia挣扎着跑到断崖边,Toxin却是没了踪影。

泪水从少女的脸庞滑落,眼下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为了救自己而付出生命。她的双脚失去最后一点气力,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Delt队长和另外两位队员随之赶来,安慰着那个伤心的女孩。

坠落——

还是坠落。

无尽的坠落,伴随着万千碎石,一同落入那无穷无尽的深渊。

Toxin不曾闭下双眼,他愿意直面自己的命运——死亡。

Toxin没有记忆可言,但来到小城的这些天,所有发生过的事件在他脑海中放电影般匆匆而过,未知与希望将在Toxin到达底端的一瞬间幻灭,他不想死。

至少,在死之前,他想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绝望的气息包围了他,Toxin突然感觉自己此刻是多么孤独,他将在没有神的幽冥中痛苦地游荡,没有天堂或是地狱,只有那寸土不生的虚无。

这一切直到他看见一件似曾相识的物品。

身处于一片绝望的虚空中,此刻的Toxin却激动万分。

那个传送仪也在刚刚的震撼中坠落下来,就在他身边保持相同速度下落着。

Toxin此时却是异常冷静,他打量着那个传送仪,复杂的机械按键,旁边却写着一行行简明易懂的注释,他此时应该庆幸Anastasia是个新手。还真是贴心啊,Toxin暗想着。

他顺着操作流程,原来Anastasia已经完成了那些难以理解的步骤,只剩下最后一行的坐标栏还空着。

Toxin紧紧抓住传送仪,艰难地按下一串数字。

白色的光浮现又消失。

看向那熟悉却陌生的天花板,Toxin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裂缝中经历的一切如同梦幻泡影,逐渐淡出他的世界。

Toxin看着手表,现在是2021年2月28日,上午10点10分。3小时前,他在Lukas那里定制了一辆新摩托车,此刻,距离安东尼·哈里森盗取匣子还有20分钟的时间。Toxin早已来到紫苏街一条似曾相识的窄巷,点上一支雪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场势在必得的狩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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